睡了一整晚,程一智精神飽滿地起床。其實他已經決定了今天到古宅去探查一下,但礙於林嶺的無理要求,程一智只好先回到報館處理日常的工作,然後在下班後再到古宅去。
程一智雖並非膽小,但夜訪一棟傳聞鬧鬼的古宅,實在算不上是一件愉快的事。
好不容易才捱到下班的時候,程一智匆匆地離開報館,先在他家附近一間快餐店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飯,然後就準備出發了。
這次為了查探方家古宅,程一智決定帶上一部舊式的相機。一來這部相機比較配合是次採訪的主題,二來萬一遇上什麼古怪事,舊式相機的反應和靈敏度都較他現有的數碼相機好。
程一智撫著那漆黑的機身,這部舊式相機可是曾經跟隨他很多年呢!
直到他當上記者以前,這相機一直都是他當業餘攝影師時的好拍擋。雖然作為父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這部相機不是最頂級的型號,但他和它卻出乎意料地配合,相機的反應和觸感就好像跟他天生一對一樣。
程一智測試著相機的各個按鈕,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背囊裡。
也許今次要靠它帶來好運!程一智暗忖著。
一切都準備妥當,程一智就離開家門。經過數十分鐘的車程,來到風信街的街口。
這時天色還亮,方家古宅在不遠處看來沒有什麼可怕的感覺。街道兩旁的商店還是如平常般營業,路人則匆匆忙忙地在他身旁擦身而過。
程一智一直向前走,忽然瞄到前方不遠處,有個熟識的身影。他定神回想,記起那個人就是前天在路邊和他傾談的老伯。
程一智徐徐不急地向老伯走去,只見他和上次見面時的穿著相差不多,只是今次上身改穿一件白色配直條紋的恤衫,而在他身旁還坐著有另一位和他年紀相若的男人。
「老伯你好!」
老伯正和那個人談得興高采烈,聽得程一智在叫,於是回頭過去。
「年輕人!」老伯馬上就認出了程一智,笑著道。「又來風信街看古宅嗎?」
「哈哈……」被老伯看穿了他的意圖,程一智尷尬地笑一笑。「對,今天我來看看古宅,順道打算──」
「是你!!」
忽然有個年約五十多歲,衣衫襤褸的男人不知從何處跑出來,一邊叫著一邊怒氣沖沖地向程一智等人走過來。
「哎呀!他又來了!」老伯輕嘆著。
「是你!」那個男人指著程一智嚷著。「是你害得我輸掉所有錢的,是你……」
程一智呆了一呆。
「你認識我的嗎?」
那個男人也好像沒料到程一智會反問道,先是細心看著他,然後側頭去想。
「當然認識,你是阿智……」
程一智聽罷不禁瞪大了眼睛,這個人怎可能認識自己?
「你──」
但程一智還沒說完那句話,那個男人已經轉向老伯們,手舞足道地繼續叫道。
「是你害得我輸光所有錢……」那男人揮動著雙臂,然後開始向街的另一端走去。「如果不是你,我就會有很多錢了!錢!錢!我有很多錢!我是總經理……哈哈……我是總經理……」
這時老伯轉過頭來向程一智說。
「不用理會老田,他精神有點問題。」
「老田?」
「就是那個精神病漢丫!他常說自己是什麼有名的一方製衣副總經理,又說自己是方敏的未婚夫……」
「哈!」之前和老伯傾談著那個男人也開口說道。「『一方製衣』,聽也沒聽過呢!我看是他胡言亂語居多!」
程一智聽到老伯們的對答,心頭不禁猛然跳了一下。雖然從那位老田的神情和行動看來的確像是有精神病,但他所說的卻都有事實根據。所謂一方製衣,其實就是現在享負盛名的方氏製衣前身!
「他住在這裡很久的?」
「我想都有數十年了。聽其他街坊傳來的消息,他好像是在七三年那場股災輸掉所有錢,所以壞了腦筋。」
程一智無意識地點點頭,想到方家好像也是差不多在七三年股災後遷離古宅的。
他看著這位老田逐漸遠去的背影,忽然感到可憐。
股市投資,本來就十分危險,稍一不慎就會身敗名裂,搞不好甚至可能會像他一樣,受不起打擊而發瘋了。
「對了,你剛剛說你打算幹什麼了?」老伯想起程一智剛剛還沒說完的話。
「噢,沒有什麼,我只不過說我打算進入古宅裡探個究竟罷了。」
那老伯聽到程一智說要進入古宅去探個究竟時,眼睛忽然露出了驚惶的眼神。
「年輕人,」老伯吞一吞口水道。「那棟古宅,探不得的!」
「探不得?」
「古宅裡有古怪事!你沒有聽過早前有兩個小孩子在古宅裡失蹤嗎?」
「有……有聽過……」程一智被老伯的說話提醒了,不禁語塞。「會不會只是小孩子一時不願回家?」
「哪有小孩子不想回家幾個月的?」另外那位老伯語重心長地答道。「聽我說吧,年輕人!不要探那棟古宅了!」
「碰巧……碰巧罷了!」這樣的回答,連程一智自己也覺得牽強。
「這種事情怎可能是碰巧?」老伯再說道。
「這……這個……」程一智一時間都想不到反駁的說話,只好藉詞推搪著。「時候都不早,我要先走了……」
那兩位老伯還有話想說,但程一智已經頭也不回地急步離開,朝著方家古宅前進。
其實他知道這樣迴避問題實在不是好辦法,但既然無可避免地一定要到古宅去探個究竟,與其因為想得太多而令自己變得膽怯,倒不如找個借口令自己安心好了。
對於方家和方家古宅,程一智覺得迷團好像越來越多。先有方雲的古怪論調,接著有方敏的奇怪反應,然後又有這位似是而非,說自己是方敏未婚夫的精神病漢老田。
他輕輕地搖著頭,要解釋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不知道單憑一個人的力量能解開多少疑問。
天色漸漸昏黃,血紅色的光線照射在方家古宅上,令古宅散發著一種沒法解釋的厄異氣氛。
程一智繞著古宅走一個圈,發現方家古宅原有的外圍鐵欄早已東歪西倒,而後來因應警方要求加裝的圍欄,也有多處被附近頑童弄破了。
經過幾番盤算,程一智最後還是決定從古宅的後園進入。一來後園的圍欄破壞比較嚴重,二來從前園進入似乎太明目張膽。
只是當程一智刻意把身形貼近地面穿過後園的圍欄,他不禁對自己的擔心感到多餘。
方家古宅多年來疏於打理,原本應該修剪整齊的綠草已經長及胸部的高度,一些不知名的樹籐則縱橫交錯地生長著,杉天古樹更是以鋪天蓋地的姿態遮掩住大部分天空的景色。
不要說會有可能被人看見,就算在這裡辦個派對,也很有可能無人知曉。
程一智深深地吸一口氣,輕撥著野草向古宅前進。他望著幽暗而無法預料的前路,忽然有一種此去難回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