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方敏拒諸於門外,程一智只好回到風信街附近,找一間茶餐廳稍作歇息。
對於沒法找到方敏作訪問,程一智並不感到意外。畢竟方敏一向深居簡出,即使是身為五屆影后的她,多年來也只接受過兩三次的訪問。
還有五天時間,程一智並不氣餒,沒能找到方敏作訪問,說不定可以找方家的傭人打探一下,又或者找方家的大老爺方雲訪問。
程一智想到這裡,不禁笑自己愚笨。連方敏都沒有辦法找來作訪問,更不要去想找方雲了。
方家大老爺方雲是方氏製衣的創辦人,今年已經八十三歲。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方敏那深居簡出的性格,或多或少都是受到方雲的影響。
雖然已經活過數十年的人生,但方雲一輩子所拍過的照片不會超過二十張,而近數十年來,他更沒有再拍過任何新照片。
據說,方雲為人沉默寡言,很少在公眾場合出現,亦因此有傳方雲為人性格陰沉孤僻,所以一直都深居風信街古宅中,不過這些傳聞一直都沒有得到證實……
程一智一邊想著方家的事,一邊伸手拿起桌面的咖啡。不過他卻沒有察覺到他的咖啡杯早已經和放在桌面的文件夾黏在一起。於是當他拿起咖啡杯時,文件夾內所有文件和資料都受到牽動而散落在茶餐廳的地板上。
坐在附近的客人們和侍應見狀,都主動幫忙把紙張拾起來。
「風信街古宅?」一直坐在程一智後面和他背對而坐的老伯,在拾起紙張時瞄到上面寫著的文字,有點好奇地問道。
「啊!對不起。」程一智轉過身來向老伯說道。「那是我的,麻煩你了!」
「沒關係!」老伯也轉過身來把紙張遞上,然後他看到程一智的臉。
那慈祥而寬容的臉閃過一絲愕然的神情。
「老伯……怎麼了?」程一智伸手從老伯手中接過紙張。
「啊!沒有什麼,我想我認錯人罷了……」老伯揮一揮手,回復了原來的和善表情。「……年輕人,你是歷史學者嗎?你手頭上看來有很多歷史資料呢!」
「噢!不是!」程一智笑道。「我是一名記者。我正在撰寫一篇關於風信街古宅的文章,那些都是我寫稿的材料。」
「哦……」老伯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記者先生。」
程一智以微笑回應。
「老伯你有聽過那棟大宅的故事嗎?」
「你說風信街古宅?」老伯又再開懷大笑。「呵呵!有!有!方家古宅,又誰沒有聽過?」
「有甚麼特別的故事可以告訴我嗎?」
「哈哈!」老伯沒有正面回答。「記者先生你還有什麼想要知道?」
「老伯,你不需要叫我記者先生……」程一智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這樣稱呼我很古怪呢!我姓程,叫程一智,你可以叫我阿智。」
「……程……智?」對於程一智的自我介紹,老伯感到有些意外。「那程……程先生,你對於古宅的事又知道多少了?」
「老實說,實在不多呢!」程一智搔搔頭說。「雖然附近的街坊都很熱心幫忙,歷史資料也可以到圖書館找到,但我總覺得有些關於古宅的事我是還沒有找到。」
「程先生,你有問過你的父母嗎?上一輩的人應該或多或少也會聽過方家大宅的故事。」
「我的父母?」程一智道。「很可惜,我的父母早於數年前過身了,否則有機會我也會問他們。」
「啊!很對不起……」老伯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震動,自顧自在喃喃自語。「原來你父親在數年前已經過身了嗎?很可惜,很可惜……」
「唔?」
程一智還沒來得及去細想老伯的說話,突然有一位西裝畢挺的中年漢走到老伯身邊。
「老爺,車子在外面等著。」那位老伯輕輕地點頭,示意明白,然後回過頭來看著程一智。
「程先生,一個好故事是不能單靠旁聽別人敘述。最好的故事,應該是親身發掘,對吧?」
程一智發呆地點點頭。
「那我家大宅的故事就拜託你了……」
老伯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茶餐廳的門口。
「呃……我家大宅?」程一智察覺到老伯的說話中有著絃外之音,於是伸手抓著一位在身旁走過的侍應。
「年輕人,你怎麼了?」那位侍應問道。「還要點些什麼嗎?」
「我想問剛才跟我談話的那位老伯……?」
「你說方伯?他怎麼了?」
「他……慢著!你說他姓方的?」
「對啊!」那位侍應回答道。「他不是常客,但因為每到喜慶節日時他都會特別買點美味的糕點送給我們,所以久而久之就熟絡了……」
「難道他是……方雲?」程一智都沒有心情去聽那位侍應說著餘下的故事,趕緊收拾那幾個散佈桌面的文件夾,然後丟下數十塊錢就衝了出茶餐廳。
然而,從方雲離開直到程一智衝出茶餐廳,之間都已經相隔了五六分鐘。程一智跑了數步,就知道沒可能趕上的了。
程一智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回想著剛才和方雲的對話。
「那我家大宅的故事就拜託你了……」
方雲說話裡那些似有若無的含意,更加挑起了他對風信街古宅的好奇心,於是他決定再到半山的方氏大宅嘗試去找方敏。
日落西斜。
程一智來到今早才離開的方家大宅鐵閘前,眺望著聳立在前方不遠處,因落日而泛著淡橙黃色的方家大宅。他輕輕地嘆一口氣,希望不會像今早一樣被人冷待吧!
伸手按動對講機按鈕,程一智耐心地等候著。不過過了好久都沒有人回應,他引頸從鐵欄的縫隙向大宅看去,只見窗戶裡透著燈光,照理應該是有人在家的。於是他再按對講機按鈕一次,這次終於有人回應。
「找誰?」
程一智聽到對講機傳來的聲音,只覺得非常熟識。他細心一想不禁嚇了一跳,因為回應對講機的,竟然是方敏本人。
「方小姐?」程一智鼓起勇氣說道。「我是成功日報記者,姓程。」
「姓程……你不是今早那個記者嗎?」方敏有點不耐煩地道。「程先生,我想再重申一次,我是不會接受訪問的,請你走吧!」
「啊!請妳聽我說……」程一智向著對講機嚷道。「我不是來訪問關於妳得獎成為影后的事,而是想訪問關於風信街古宅的事。」
「我家舊居?」
「對,因為本報正準備做一個關於風信街古宅的專題報導,所以我想訪問一下當年在古宅內生活的情況。」
「如果你想知道我家舊居的事,你大可到圖書館找資料,又或者可以向在附近居住的居民打聽……」
「其實基本的歷史我都知道了,但關於古宅內的生活情況,還有妳們當年遷出古宅的──」
程一智把句子說出口,才察覺自己失言了。雖然探問方家遷出古宅的理由,確是程一智來找方敏的主因,但他並沒有想過如此直接了當地問。
「當年的……啊……難道你……」方敏在喃喃自語,然後語氣忽然變得有點激動。「程先生,假若你如此想知道風信街古宅當年發生的事,或許可以去問你的父母,我想他們都會很清楚!」
「我的父母?」程一智不禁感到疑惑,這跟他的父母有什麼關係了?「方小姐,可以的話我一定會問,可惜數年前他們已經過身了!」
「他……」方敏的聲音突然變得斷斷續續。「他們過身了?」
「啊……對……」程一智似乎被方敏感染了,說話也是斷斷續續的。
「……」
「方小姐?」
「對……對不起!」方敏的聲線,流露著一絲慘然的味道。「我有點不適,訪問的事改天再說吧!」
對講機的通話就這樣中斷了。
程一智呆看著昏黃色的方家大宅,猶豫著應否再追問下去,但方敏那慘淡的聲線,卻沒法令他狠下心腸去按動那對講機的按鈕。
1 條關於 “不再經典的年代 (第一章.鬼屋.三)” 的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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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好緊張啦,我好期待丫。